第五十九章 李二的纠结
水车出水了，这对于大唐而言，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。
据现场观察的工部官员回报，此物巧夺天工，可借水流之力将水自动引入高处，日夜轮转，源源不绝，其出水量最少可以保证方圆数百亩田地的灌溉，有此一物，大唐千万亩土地都将因此而受益，无数中田，甚至是下田，都将因此而成为上好的水田，据闻现场百姓在看到此物之后，皆欢呼圣恩，更有动情者跪地痛哭，悲呼：若早有此物，何至于饿殍满地，骨肉离散，闻者无不落泪。
这样的大好事，如果是换作以往，李二绝对会喜笑颜开：所谓的盛世，不就是国力强大，百姓皆有饭吃，不受饥寒之苦么？有了这个水车之后，大唐的粮食产量和抗灾能力居然都能大大的增强，这无疑是离他所期盼的盛世又近了一步，怎能不喜？
可现在，他却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，因为自从那日回来之后，他脑中盘旋着的，就一直都是胡迭当日所说的那些话。
究天地万物之理，令其为人所用，这真的是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吗？
不说那形同神话一般的太阳之力，单单就是胡迭所提到过的那种工业体系，就令他神往不已，他无法想像也无法理解，会是什么样的机械和工具，才会需要将零件的精度精确到如此不可思议的地步？一根头发丝的数十分之一，这连看都看不出来吧？可如果真有人能做到呢？如果真的拥有了这样一套工业体系，那大唐将会变得何等的强大？
飞天遁地，移山填海，呼风唤雨，这都是仙人才有的手段，按胡迭所说，这些在他的家乡，都有人可以做到，但他却又不愿承认自己就是仙人，而只是将这些都归于工具之力，可越是如此，李二反倒越发的怀疑他就是从传说中的仙界而来：若不是仙界之人，怎会懂得如此之多的秘技和知识？若不是仙界之人，凡人怎能造出这般神奇之物？
退一万步说，就算那些神通真的只是倚仗着工具之力，可能够让人飞天遁地，呼风唤雨的工具，那不就是传说中的神器么？
事实上，对李二来说，神器的诱惑甚至还要大于所谓的仙术。
仙术虽然神奇，却只有仙人才能使用，这样的力量不是凡人可以拥有和掌握的，可是神器却不同，神器可以制造，可以掌握，可以为大唐服务，可以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刀剑。
若是能掌握这样的力量，突厥算个什么东西？高丽算个什么东西？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门阀世家，又算个什么东西？顺朕者昌，逆朕者亡，在绝对力量的差距面前，所有阻碍朕大业和梦想的存在都只能灰飞烟灭，那将是何等的快意？
可惜，要实现这一切，实在太难了。
胡迭的话，虽是透露着几分推托，但也并非毫无道理，事实上，如果胡迭一开口就大包大揽的说自己能够做到，李二反倒要疑心他的目的了——如此强大的工业，又岂是能够轻易实现的？两百年或许有些夸张，但就算胡迭愿意不遗余力的帮助大唐进行这些工业建设，李二认为，要达到胡迭所说的那种水准，恐怕至少也得花去五十到一百年左右的时间才有可能。
遗憾的是，这实在太难做到了。
按胡迭所说，要招募上百万的工匠，虽然很难，但也不是不能做到，便是要让这些工匠全都学会识文断句，只要朝庭下定决心，不计代价的投入，也同样有可能实现，但唯独要提升这些工匠的社会地位，要做到如胡迭所说，让这些人以自己的工人身份为荣，要让无数百姓都羡慕尊重他们，这就难如登天了，因为这等于就是要推翻自汉朝以来的政治结构，要让工匠也如春秋战国时一般，不再作为是形同奴隶一般的匠户，而是要让他们成为得到朝庭认可，甚至可以与文官集团平起平坐的另一股政治势力，要让他们在这朝堂之上，也能占有一席之地。
李二毫不怀疑，如果他真打算这样做，那他至少有超过九成的机率就会成为下一个杨广，他手下那些忠心耿耿的文官们，八成以上都会选择背叛，剩下的那两成，也会拼死阻谏。军方情况可能会好一点，但背叛者的数量也会超过五成，剩下的那些，除了极个别死忠于他的心腹，绝大多数恐怕都只会充当墙头草一般的角色。
为什么会这样？道理很简单，因为那些门阀家世，士绅集团，绝不会允许有人来动他们耗费了数百上千年才形成的政治垄断地位，这已经不是在挖他们的根，而是在刨他们的祖坟，他们不跟你拼命才怪。
汉朝之后，为什么要罢黜百家，独尊儒术？
这个问题，很多人都讨论过，也给出过无数的答案，但事实上，所有能看穿事实真相的人其实都知道，所谓的独尊儒术，根本就是个笑话。
独尊儒术从来不是重点，重点是，怎么将那些在春秋战国时期形成的各派势力踢出政治圈，让门阀世家得以能够独享这盛世的繁华，这才是独尊儒术的核心目的。
真以为统治者都是傻瓜，不知道工匠和技术的重要性？真以为千百年来人们口口声声的批判暴秦无道，就以为统治集团真的抛弃了法家治国的那些理念？
春伙战国时代，孔子的名气也算不小，可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国君愿意任用他和他的那些儒生来治理国家？因为所有国君都知道，他那套所谓的儒家理念，在那种大争之世中，绝对是谁用谁傻逼，那就跟自杀没什么区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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